为理解德国新冠疫情的一些基本情况, 先做一点背景介绍。
我最早知道这个新冠病毒大约在一月初到一月中之间。上班路上开车听新闻,知道中国出现了一种类似非典的新病毒。德国报道先是说不会传给人,过几天又说可能会传染给人。这种新闻在德国社会不会产生任何反响。极少有人知道武汉在哪里,是个什么样的城市,这个所谓的新病毒跟非典,禽流感,埃博拉,猪流感有什么区别,或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大多数人都知道,世界上有无数的病毒,即便是普通流感病毒也是可以致命的。
真正引起反响的是武汉的封城行动。电视上开始出现一些来自中国的封城画面,有国内官方媒体的,也有个人手机拍摄的。但媒体和很多德国人感到震惊的不是病毒,而是上千万人突然一下子被关在家里。欧洲人对这种事的第一联想,就是斯大林和苏联。这里没有褒贬之意,而是说明一个思维空间。因为一个人的联想,总是自动引向他最熟悉的地方。要知道德国最大的城市,比如柏林,慕尼黑,也就两三百万人口。全国一共才八千多万。现在没有预警,一夜之间,把全国八分之一的人都关在家里,无论如何也是想不通的。一个德国人亲口对我说的话可能有些代表性:虽说极权不好,但如果用极权方式能把病毒解决了,让我们免受影响也是不错的。当然这也是媒体最兴奋的时候。其中最有名的可能就是明镜周刊的封面报道,一个穿着红色全身防护服,低头看手机的年轻人特写,外加大标题 Made in China。
从武汉封城到二月底,这段时间也是很多在德华人完全搞不懂的时期。社会上工作生活状态一切如常,机场来往中国的航班没有任何控制措施,政府民间主要话题也不是病毒。这与中国的如临大敌产生了鲜明对照。但是从一些新闻报道里似乎还是可以感觉到,病毒并没有在武汉被完全封住。其中一个对德国有着决定性意义的事件,慕尼黑感染事件就发生在这段时间里。基本过程是1月底,一个德国汽车配件供应商的中国员工从上海来德国参加培训,到德国后感觉不适,开始以为是时差问题。坚持参加完培训后回国开始发烧,随后查出了新冠感染。这个中国员工做出了一个挽救德国的举动。她向她的德国同事写了一个邮件,告诉自己被感染了,让他们小心点。当时媒体的报道并不详细,只知道有从中国传来的病毒,六七个德国人被感染了。普通职业年龄,没有什么特别症状,印象比较深的是,报纸提到被隔离在医院里的员工因为没有生病感觉但又不能出院,而倍感无聊。各方面信息给人总体印象是,德国对感染的发生并不意外,已经做好了准备。个人只要注意卫生就可以防止感染,而且危险只针对年纪大和体弱多病的人。现在回过头来看,从媒体报道的字里行业里,隐约可以看出德国在做准备。比入国家疾控中心的介入,声称要扩大测试能力等等。但所有这些在外人看来很难搞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整个德国上上下下为此做的工作,只是到了德罗斯腾教授的播客才搞清楚。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德国抗疫过程中一个极具标志性的节点。它让德国第一次有了实例病人,先于其它大多数国家有了警惕和准备。一个小的偶然事件触发了一个保持高度警觉的系统。但这是静悄悄看不见的。
另一个节点是所谓的狂欢节和冬假。德国属于联邦制,16个联邦州自行决定学校开学放假时间。一般为了避免假期高峰,各州的开学放假时间相互错开。天主教聚集的州是狂欢节,其它州是冬假,一般有一到两个星期。时间分布在二月初到三月中。所谓狂欢节,理论上从每年11月11号开始一直持续到第二年二月底前后。在此期间允许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过了狂欢节就要进入40天斋戒期直到复活节。从时间上看,好像带有点农耕时令色彩。秋冬大吃大喝,春分青黄不接开始节食。不过这也是猜测,周围的德国人也没几个搞明白的。只管放假不问原因。狂欢节虽然看起来很长,其实属于民俗节,没有官方假期。一般也就是开头结尾热闹。热闹的表现一是花车游行,各地区都有不少团体组织,比如体育俱乐部,各种民间协会等等。每年各个打扮得千奇百怪在大街上排成队走一圈,接受市长镇长的检阅。另一个热闹就是大家挤在一起大吃大喝,台上是各种唱歌跳舞说笑话。有些人喜欢,有些人觉得烦,闹哄哄的。但不管狂欢节还是冬假,这一两个星期谁都逃不掉,因为小孩子要放假回家。这一两个星期是德国学校上半学期和下半学期的分界线。中小学生要拿着上半年的成绩单回家,管它什么成绩先玩再说。德国小孩可不怕考不好,因为没人敢打他们。另外,德国大多数家庭都是自己带孩子,孩子一放假爹妈也就别想正常上班了。呆在家里孩子受罪,大人也跟着受罪。最好的办法是出去休假。首选意大利西班牙,气候饮食景观俱佳。或者去滑雪,阿尔卑斯山一线国家到处都是滑雪场。从这些描述中估计已经可以猜出会发生了什么了。北部意大利二月中旬突然大爆发,二十号部分地区不得不开始封城。意大利滑雪胜地南蒂罗尔(Südtirol)最热闹的Ischgl发现疫情,最先报道了其它欧洲国家的人滑雪时被感染。
紧接着德国国内出现了第一个本地疫情大爆发。北威州西部一个靠近比利时荷兰边境的不起眼小镇叫Gangelt,300多人参加一个狂欢聚会,然后发生了群体感染。先有媒体说200个被感染,因为200多个都跑去看了医生说感觉不对头。最后确认的是20多个。与慕尼黑感染事件相对,被称为Heinsberg感染事件,Heinsberg 是Gangelt所在大区的地名。但最让人担忧的是, 据称是感染源的一个不到50岁的医生,进入了重症抢救室,状态极其不好。似乎也不是只有七老八十的人才会出问题。
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一两个星期。但社会影响巨大。因为看起来病毒不光是出现在远在天边那个不知名的武汉,而是已经进了自己的家门。尤其是Gangelt这个偏远小镇与中国没有任何关系,竟然也出现了大爆发,而且还有严重后果。不安和猜测出现了。社会再也没办法平静下去了。
就在这时候,德罗斯腾教授(Christian Drosten,又译多士顿、特劳森,以下统一称为“德罗斯腾”)站了出来,并在2月26号录制了第一个播客。他说这是他自己的决定,并把它当作自己工作的一部份。整个播客是以问答形式在北德广播公司(NDR)做的,取名为“Coronavirus Update”,可翻译为冠状病毒更新,或动态。分别由两个科学编辑Conina Hennig和Anja Martini主持。每次大约一个小时,共50期, 一直持续到6月下旬,情况基本稳定下来。当时站出来说话的人实际上有很多,但时间如此之长,内容如此连贯,影响如此之大,只有他。据播客编辑提供的数据,其点击收听次数超过6千万次。德国明镜周刊曾经发表了一篇带有讽刺意味的评论,说这种现象有点像中世纪启蒙运动之前,当时的人特别喜欢盲目地跟着所谓的科学家到处跑。今天的民众同样是跟着德罗斯腾教授的手指头团团转,最后乖乖地把自己关进家里。
我将以这个博客为基础,通过简介,直接翻译,背景介绍等方式,陆续介绍里面的内容。因为是两个人的对话,完整翻译介绍可能效率不高,因为需要很多的背景知识。当然我这样做可能会失去一些原文中的幽默风趣。
下面是从网上摘录的一些德罗斯滕教授(Christian Drosten)本人的简要信息:
克里斯蒂安•德罗斯腾(Christian Drosten),1972年6月12日生于下萨克森州靠近荷兰边境的小城林根(Lingen)。自1992年起分别在多特蒙德大学和明斯特大学学习化学和生物学,1994年起在法兰克福大学学习人类医学。2003年因为将聚合酶链式反应(PCR)用于对献血中的乙肝病毒进行高通量检测的论文而获得博士学位。期间还通过了国家医生资格考试。其后至2007年在多个研究所从事或领导病毒和诊断学方面的研究。2007年至2017年在玻恩大学医学院担任病毒研究所教授和所长。2017年至今,在柏林大学附属夏利特医院担任病毒研究所教授和所长。主要成就包括,最早与他人共同发现了03年非典冠状病毒及检测方法。领导研究中东呼吸综合症(MERS)冠状病毒并开发了世界上广泛使用的检测方法。2020年1月中旬,在世界上第一个开发出新冠病毒检测方法(PCR核酸检测)并无偿公布。其后,在新冠爆发的前期和中期担任从联邦政府到各州政府病毒学和医学方面的主要科学顾问。
播客的内容主要针对普通大众和大量的一线医护人员。因为他们最没有能力、机会和时间完整获得疫情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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